周公公自是絮叨一番,不在话下。
回至长明轩,王柳月便稍稍歇下。这边庄氏并着杜氏来了,王柳月忙铺茶招待,主仆二人心下自是清楚可知,却俱把心思收藏着,只是客气以待。
庄安巧自那日之事过后还算有所收敛,安心养胎倒也罢了,好在不曾生出些许事情出来。
杜子柔心下思量着,同这庄安巧稍微疏远些,如今虽同庄安巧一并过来,两个人却也只是你瞅瞅我,我瞅瞅你。
王柳月自是不说话,看过两人,这时窦漪房上茶来与二人。
二人皆是接过,那庄氏似乎是心里还掩着傲骨,与那里的事儿多又不甘,却也还算感激王柳月没放任她一剪子下去,可到底是扯不下面子来。
一时间是安静无比,叫人看了倒也不自在。还需得杜子柔来打破沉寂,“娘娘近来身子可大好了?臣妾听说,娘娘前几日还令请太医,也不知是什么缘故。”
王柳月摆出张笑脸来,客气得很,“劳烦杜妹妹挂心,本宫无事,就是月子里带出来的顽疾还不曾大好,平日倒觉得没什么,就是如今月信已复了,只那天气稍凉一点,寒了小腹,就觉得生疼,有时候一连几日也不得好转。”
“那是怎么回事?”杜子柔看似急切,实不知真假。
王柳月倒也不在乎人的心意究竟如何,“太医直说是生了朗儿过后添的病症,如今只让开了两三个方子,用了些温柔,滋补的药,说是慢慢儿调理着。”
杜子柔叹道,“也不知是怎么,竟然添了这样的病,可是朗皇子福泽太深,要娘娘您遭些罪。”
这话说的王柳月不愠不闹,反倒笑开,“倒是如你所言,只要朗儿平平安安的长着,本宫多受些罪也是无所谓,只要他受用就好了。”
渐渐的,她顺势将这话说与庄安巧听,“如今庄妹妹怀着身子可要小心,月子里千万注意保暖,可不要像姐姐这样。”
庄安巧听了只是谢过,也不曾多言,二人不过闲坐一会子,寒暄几许,也便回去了。
刚送走二人,只听赖姑姑不耐烦骂道,“前头还要咱们娘娘的强,如今规规矩矩的来请安,这瞎猫哭耗子,可见心不真。”
菡萏听见,因过来添了句口舌,“姑姑嚷嚷什么,那庄氏可不是瞎子,咱们这长明轩的,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耗子了?”
窦漪房过来劝说,拉着菡萏便走的远远的,到赖姑姑听不到的地方才悄悄的说道,“好姐姐,你跟他计较什么?今儿也蹊跷,她倒想着帮我们七子说上句话了,下次可怨不了她吃里扒外了。”
谁知菡萏非但不听,倒朝着赖姑姑远去的身影狠狠的啐上一口,“谁知道是真心疼咱们主子呢,还是假心疼,昨儿我才听说陛下来同七子说了好些话,那赖老妈子一直在低下偷听,也不知是听见了些什么,今儿一来就跟脱胎换骨似的,变了一个人儿。”
她大摇大摆的朝里面走去,“谁知道是真的洗心革面呢,还是这会子奉承着咱们七子,明儿怎么样,谁知道呢?”
这气数过完,便是春了。
杨风三月,莺啼燕啭。是一片泰然合盛之景。
明良人设赏花宴于东池,众嫔妃纷纷赶至。瑶台仙曲,清酒一壶,一副春好和睦之景。
王柳月只是静坐其中,时而与人说笑,时而与人觥筹交错几杯,却因身子不好,只是以茶代酒。
那庄氏已是七个多月的身子,近来太后愈发上心了,就连皇上也时不时的要去庄氏那日宿个一两晚上,倒是王柳月,近来刘盈少去了些,因此也少不得有人说风凉话的,这话已传到庄氏耳朵里,自然更是得意。
庄氏本就仗着自己有孕,比旁人要金贵了许多,因此便是长使少使一类的宫嫔也都不放在眼里,平日里风言风语最是她说的多,但凡是六宫的人,她都诽谤得尽。
这边庄氏本在吃茶,忽见远处有一玉色服色的女子,正坐在碧莲亭里吃茶解气,时而清风团扇,懒懒的瞧着这边东池之景,又见了那庄氏上蹿下跳的好一阵子,眉心不由得紧锁。
庄氏看见了这位女子,心下一思量,“她可是在看我?”
因此也顾不得还有近百步的距离,她竟领着青蓉上前,皱着眉头看着那人,面生得很,也不知是新晋的家人子还是谁,庄安巧只觉得她好生轻狂,上前便指人,“你看本主作甚?本主有这么好看吗?”
那女子不动声色饮茶,淡薄的身子看上去满是病容,叫一层胭脂点上倒有了些颜色,润白里透着映红,不紧不慢的甩下四个字,“丑态极尽。”
“你说什么!”庄安巧两道眉头立起,女子若无其事模样更是戳进她的心眼子里。
那女子索性不理会,只顾着吃茶,头转向一边,瞧着那边一株四季海棠出神。庄安巧拔脚就要走到她跟前理论,那女子突然将手中青瓷一掷,打在庄安巧脚跟儿前,庄安巧吓得突然大叫一声,青蓉连忙将她稳住,她跳起来扬手就要去打那女子,远处已是有人闻声近看。
“庄无涓,您怎么了?可不要吓唬奴才。”一个公公战战兢兢的过来看是何情况,却见庄安巧扬手要去打人,吓得那公公是如临深渊,连滚带爬的到了庄安巧的面前,一把抓住了她高高举着的手,庄安巧心下火气不打一处来,照着他低下便是计较,那公公虽是个阉人,却也疼的矮油叫娘。
庄安巧见状又要上前,公公还欲拦时,青蓉便一下子挡在了他面前,指着便骂道,“没脸的狗奴才,没看见我们主子在教训这个没脸的贱人,她见了我们家主子不知行礼,还骂我们主子,你不说帮着主子,这会子倒来添乱!”
说着就照着他的手狠狠地用脚碾了几下,十指连心直让那公公生死不能,脸上挤出泪来,却听青蓉骂道,“就你也敢去碰我们主子的手,回头告诉皇上,你脑袋瓜子都得落地,知趣儿就快点给姑奶奶滚,不然咱们无涓可不客气!”
凭是青蓉再怎的仗势欺人,那公公竟是一根筋的冲上去,再次抓住庄安巧的手,“庄无涓,使不得!”
那庄氏反手就打了那人一个踉跄,“狗奴才!还敢来!”
那如观台戏的女子浅笑一声,手中已是另一盏新茶,谈笑间,举止温和,口里说的是,“无涓。本宫若没有记错,这无涓乃是正七品,妹妹如今怀着身孕,却还屈居无涓之位,这是为何?”
本宫?
庄安巧愣愣的看着她,试想这宫中除了明良人,李七子,王七子还能有几个人称得起本宫的?
那公公顿时神色惊恐,张皇失措的跪下。
“魏美人……”
又是一连磕头磕了好几个,脑袋都碰破了皮儿,魏美人面上无色,话语轻轻,“起来说话。”
那边的人已是闻风赶来,就连明玉也不觉过来,她一见魏初,先是一惊,福身做礼,“魏姐姐怎么出来了这外头风大,湘君,快去给魏美人拿件大氅来。”
一干人都是木头木脑的盯着明玉看,眼瞧着这魏初,模样生的娇艳欲滴,品格甚好,可竟不知是何人。
窦漪房也惊悉,她入宫两年,可是从来没听见过这魏美人,也不曾听旁人提及过。
“都起来吧!!”魏初懒懒开口,“这么个丫头片子,就引来了这么些人,倒是她的本事。”
此刻,庄安巧已是魂飞魄散,站立不是。魏初瞧出了她的心思,只命明玉,“把她带回宫去吧,本宫方才见她很是活泼呢,一会子不小心,折腾住了皇嗣当如何是好?”
明玉连连答应,“是,臣妾这就让人把她带回去。”
若说这魏美人,宫中嫔妃见过她的是少数人,自入宫以来,这魏美人都是深居简出,不问世事,而后宫之中也似忘了这个人,无人熟知。
是皇上的意思,也是太后的意思。
魏美人偶尔也出来走走,只是避过旁人眼线罢了,就连这经不住风的性儿,也是一贯如此。
庄安巧眉头都可拧出汁儿了,只叫人将她领回去。
明玉认得魏美人,从前还在永巷的时候儿,魏美人便时常来往训诫着众人,只是不久后便病倒,如是多年。
以至于人们都快把她忘怀,如今突然出现在世人眼中,旁人也只知曾经风光的良人甄氏,而不知这个曾权倾六宫的魏氏。
赏花宴也便因而止住了,那魏氏却不多言语,只是打道回宫罢了。
一行人远远地目送她去了,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光景。
只是自魏美人回去过后,这长夜里,窦漪房时常做一个梦,梦见闲花满天,飞梦离别。春风抚着杨柳的纤纤玉枝,树下立着个美人,含病娇羞,体态婀娜。
这天窦漪房服侍着王柳月晨起,王柳月打发她去云裳居取东西,窦漪房得命便去,正巧到那云裳居前,就瞧见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再说道些什么。
说着说着那声儿就大起来了,窦漪房仔细听了,听见说的是,“你算个什么东西,不过是个宫女出身罢了,以为皇帝封你做了无涓,你就得意了?下贱的终究是下贱的,奴婢的命也只能是奴婢的命,还不快放下你手中的东西!”
夏氏一把抓着芙蓉手中的那匹妆花缎,一把扯了过来,眼里瞧着满生是倔强,还有些小委屈。
芙蓉哪里任他夺取,一手又要去夺,只见夏明熙将那东西随手丢给自己的侍女,便撒起泼儿来,“这匹段子是我先瞧上的。凭什么要让给你,你在宫中这么多年才只是无涓,我如今还是顺常呢!等过了今儿,谁知道谁厉害呢!”
芙蓉怒不可歇的谛视着夏明熙,如今一个顺常也爬上来要她的强了,“明儿你怎么样那是你的事儿,今儿还没过呢,谁知道明天!这缎子本主上了就是本主的,凭你往后是个什么,今天这东西就得给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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